Say it, or ask me something.

不动声色

文豪ストレイドッグス

Dazai & Nakahara


*太宰治第一人称


我想起我曾经和中也在这海边指着鼻子相互刻薄,拐弯抹角地用着还算文雅的字眼,即使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原因也是超出界限的无聊,我在海边吹风,他就一口断定我是要自杀,不由分说动了手是其一,还加了些我懒得听的道理,无非是人世多美好。他平常就听不得我胡说些什么死了算了的话,这下子倒把不满全砸我身上了。我被打了一顿,被也狼狈一身的他拖着往营地里走,他拎出个药箱,把我按在椅子上,往我浑身上下抹那些味道诡异的药膏。我问他你记不记得你是过来干嘛的,你看见外面还有多少没烧干净的尸体了吗,你也好意思把药浪费在我身上。他从药膏里抬头,从肺里挤出一句你不应该说你也好意思打我吗。

我大概是被他气得丢了脑子。

 

这是个海岛,一周前一阵地震和随后而来的海啸顺着岛的中轴线把人和房子都劈成了两半。我好不容易联系上了直升机和物资,就差一个医生的时候中原中也出现了。也不是出现,上司翻遍了整个世界才把他这个有闲的医生找出来,我们在机场正式算是认识了对方。他履历漂亮,只是不知道在医院里惹了什么大麻烦,他的上司好不容易保住了他,为了避风头他请了个长假就跑出来做无国界医生。在机场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过来眼泪汪汪地给他送行,人缘是不错,可我们两个没说几句话就开始两两相厌。要不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助人为乐的意思,我简直想跳机,开局不顺说的就是这个。

下了飞机我们就被那大风吹得后退三米,他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结果这根本就没剩下什么伤患,死人都看不太到,全被压在砖头下面了。他是第一次见这种事情,心情低落的不行,随手抓了几个还能动的青年人,和我,套上衣服就开始挖尸体。他行李箱里的手套没多久就被消耗的只剩一半,他自己那副被他扔在那些整整齐齐摆在河边的尸体旁边了。我本来做好的十足的准备去说服非要土葬的当地人了,传染病谁也惹不起,后续的药还不知道在那片天上飘着呢,结果他早就搞定了这些事情。我以为他语言不通呢,他黑着脸告诉我他找到了个能说法语的当地人,礼貌虽然粗浅了点,倒还明事理。

“你会的还挺多。”我把真心实意的赞赏套上了真心实意的嘲讽扔了出去。

他留了个侧面给我,嚷嚷着我不像你只会张嘴胡说,啊忘了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到的第二天后半夜,刚刚平静没几天的海岛又开始狂风大作,他被吵醒的时候骂了句脏话。他对我说醒醒,外面不对劲你别死在睡梦里。我脑子里还是一片模糊,随口就回了句死了就死了挺好的。他突然就生气了,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了外面一声巨响,见证了头顶灯泡熄灭的样子。这下连我都忍不住骂出来,这刚刚过了不到三天就坏了一个发电机,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他在黑暗里看着已经看不太清的灯泡,突然就要往外冲。我一把拉住他还不忘笑话他怎么比我还急着想死。他急躁地说他有病人还插着呼吸机呢,一停电这几分钟没人管就要死了。我直直盯着他心想我怎么不记得这破地方有呼吸机,他被我看得心里发颤,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我以为我还在我那个医院,”他草草抓了把头发,一脸说不出来有多痛苦的表情,和没药磕了的瘾君子差不多,加上累得浮肿的脸,远看也算是相当值钱的场景了,“幸好我那病人遇不着这种倒霉事了。”

“是啊倒霉事都让我遇见了。”我说的是他。

“你要嫌麻烦倒是一开始就别来啊,我也不用和你这么讨厌的人睡一张床了。”

 

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因为物资紧缺。这床也不大,刚好够我们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平摊着,翻个身就要碰到。就算互相骂着,也是你的呼吸吹在我的脖子,我的呼吸吹在你的胸口,难受是难受,暖和是真的。取暖的东西这里当然都没有,我穿多少都冻得哆哆嗦嗦的。躺回去的时候他问我海边那些尸体明天怎么办,我说还能怎么办,捡的回来的接着烧,捡不回来的就想办法捡回来烧。他说你说得轻巧,我问他那你觉得还有什么更好的。他不说话了,使劲翻了个身,他那看着不大却意外沉重的身体压得床吱嘎响,我更是睡不着,失眠的老毛病。

第二天预想中的“中原中也追着太宰治满海滩捡尸体”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当地人后半夜冒着风雨和生命危险守着同胞们的尸体,中也感动的快要哭了。

——怎么可能。

 

他是挺感动的,哭就算了。

 

我无所谓感动不感动,感情上只有少了工作的庆幸,毕竟几年来我在世界各地穿梭,眼见的悲剧里这也不是多么痛苦的那个。他是个医生,人死在眼前的事情想必也经历过,可他的确是我合作过的,对死亡最平淡的医生。甚至在我随口感叹真可怜的时候,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是吗,想了一会才说,死的那么痛苦倒是可怜。我不想和他讨论哲学,那大概会让我们两个打起来,可我止不住对这样的人从心底最深处溢出来的厌恶。

“你自杀过吗?”所以我问了个更恶意的问题。他像听了个冷笑话一样的笑,说你才更像那个会自杀的人吧。我确实尝试过很多次自杀,他说得对。

“你听着可对着世界没什么留恋。”我喋喋不休。

他居然还是不生气:“我不想活着,又不代表我想去死。”

我无话可说了。

 

我花了一个白天去修理那个发电机,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加固所有的房子。我们要防着后面肯定会发生的余震,要是保不住这些好不容易活下来,或者救回来的人,我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做完了手里的活就跑去海边吹风和数尸体,吹着吹着就被拽了回去。也许是他从他那破破烂烂的临时医院里出来找不着我了,心里慌张吧。我心里这么想着就脱口而出,他也应承下来嘴上说着是啊,没有你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我被这回答吓了一跳,笑得自己都嫌渗人。

“要不以后我们两个组个队?”我在他身后大喊,“去无数个海岛,烧无数尸体。”

“滚,”他说,“我还要回我的医院呢。”

“中也不觉得在这里救死扶伤很高尚吗?”

“我在哪里救死扶伤都很高尚。”

 

既然说起了自杀,便是时候谈论一下我自己了。

我曾多次自杀,被救的次数和自杀的次数一样多。有人说我强运,我无法反驳。后来我从城市里逃走,在危险的地方辗转,战争地区有,自然条件险恶的也有,我穿过谋杀无数探险者的世界,处于神明未知的恶意安然无恙活到现在。我去海边确实是寄希望于突发的意外能够带给我一个我所期望的结局,中也没说错,他不放过任何细节。所以我厌恶他,他明明也没什么求生欲,然而跨不出去追求死亡的美妙一步。他可是个医生啊,握紧拳头的时候却满身黑暗,算得了什么。

 

那场预想中的余震发生在我们烧完所有尸体的那个夜晚,天旋地转,他猛地抓住我,拿着放在床头的应急包就冲了出去。我站在开阔地带看着刚刚还算温暖的房子止不住地晃,他的眼里却只有他那个医院。我想提醒他你还抓着我呢,看着他的表情却说不出口。我要过去看看,他自言自语,可能是觉得我不会听得清,转头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们向前跑,跑到地球不再震颤,跑到几乎看得清海岸线的轮廓时他停了下来,没有哀嚎着的人,没有更多倒塌的房屋,没有交错的尸体,没有光亮。

“你下一站去哪里。”中也脱掉手套,不动声色地问我。

 

一切都是相同的样子,我想起他第一天站在废墟和残肢里的背影,说着人世美好的中也终究逃不出被凄凉哀伤吞噬的结局。

——他也只是绝望而已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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